华清宫内,姜贵妃斜倚在榻上,托着腮垂眸沉思。
她睡不着。
自从洛铮带着人离开,前去寻找那位民间神医,她便再也无法安睡,总是担心洛铮此行无法顺利。
有人羡慕她被帝王专宠,也有人私底下骂她魅惑君上,祸国殃民。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她有多么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姜贵妃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非常漂亮,虽然上了年纪,却保养得极好。
指甲也被修剪得极为漂亮,泛着淡淡的光泽。
可她已经数不清,这双手上究竟沾染过多少人的血。
那些人骂她狠毒,可这样的狠毒,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曾经的她从不主动害人,只求自保。
换来的却是她再也无法生育,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儿子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还那么小,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抓周,就在她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善良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既保护不了她自己,也保护不了她的孩子。
而帝王的宠爱虽好,却也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她若是不够强大,就只能任人宰割!
只是,光是这样还不够。
她需要一个儿子。
姜贵妃用力握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陷入了她柔嫩的掌心,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
直到外头传来太监拉长的声音——
“陛下驾到——”
姜贵妃脸色一变,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刚走到殿门口,就看见泰和帝下了轿辇,大步朝她而来。
她连忙迎上去,自然地挽住他的小臂,柔声问道:“陛下,今夜是十五,您怎么来了?”
因为陈皇后当年救驾有功,泰和帝也格外给她这个皇后脸面,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陈皇后的寝宫过夜。
姜贵妃知道,泰和帝今夜早早地就去了陈皇后那里,还陪她用了晚膳。
她以为,泰和帝不会来她这里。
谁知他竟突然来了,而且瞧着脸色还有些不对劲。
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难道,是之前抓的那些宫人胡说了什么?攀咬了她?
姜贵妃心思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满脸关切地望着泰和帝。
泰和帝看着她这般模样,想到不久前王直的奏报,不禁对她越发疼惜。
“外头凉,先进去再说。”
姜贵妃娇媚一笑,挽着他的手臂走进内殿。
坐下后,她立刻拉过泰和帝的手臂,温柔地帮他捏了起来。
一边捏,一边自然地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话,想要说给臣妾听?”
泰和帝长叹了口气:“想来你也知道,今日三司会审谢家的案子,那犯人突然说要戴罪立功,还说了敌国探子在京中的一处据点,并且检举了几名宫人。”
姜贵妃在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如此”,随即问道:“难道是那些宫人说了什么?”
“不错。”泰和帝说到这里,脸色陡然阴沉,“有个宫女招供了,她说……是洛铮用她家人的性命要挟,逼她做的。”
“这绝不可能!”姜贵妃断然否认,“陛下,臣妾并非是在为洛铮开脱。
只是他在臣妾身边伺候多年,臣妾清楚他的为人,他绝不会做出叛国之事!
更不可能用那宫女家人的性命要挟,逼她做事。”
姜贵妃十分笃定,这般愚蠢粗陋,容易留下后患的法子,洛铮绝不会用。
不过,那宫女既然污蔑洛铮,那这次的局,多半是冲着她来的。
谁不知道,洛铮是她的人?而且还是她的左膀右臂?
对方拿洛铮开刀,分明是想除掉洛铮,斩断她的臂膀!
她岂能允许?
泰和帝再次叹气:“朕原本也不信,可那宫女说,洛铮这次跟敌国探子做了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姜贵妃皱起眉头,心中却蓦地涌起一股不安。
她怀疑,那所谓的交易跟她有关,否则泰和帝绝不会是这般态度。
果然,泰和帝很快说道:“那宫女说,洛铮答应对方,绝不会将那名神医带回宫中,对方则会帮他报仇。”
说到这里,泰和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他问姜贵妃:“他在你身边伺候多年,可曾同你提过,他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仇人?”
姜贵妃立刻想起洛铮离开京城之前,对她坦白仇人之事。
但她面上露出诧异模样,满脸震惊地说道:“他竟然有这样厉害的仇人?臣妾倒是从未听他提起过。”
泰和帝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既然他同你隐瞒,看来的确藏了私心。那宫女说,洛铮的仇人乃是皇族。”
姜贵妃闻言大惊失色:“皇族?怎么会?他怎会有这样的仇人?”
“朕也很好奇。若非是你提拔,他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岂会同皇族之人结仇?
而且,这仇究竟是在他进宫之后结下的,还是在他进宫之前结下的?
倘若他是为了报仇,才选择进宫,那此人未免太过可怕!堂堂男子,为了报仇不惜净身入宫,这得是多大的仇恨?”
泰和帝说到这里,再次长叹一声,“他在你身边伺候多年,朕竟从未发现,他心中藏着如此大的仇恨!”
想到这样的人竟然在身边潜伏多年,泰和帝就感到毛骨悚然。
姜贵妃却说道:“他若当真如此,的确可怕。只是臣妾觉得,那宫女的供词未必就可信。”
她说着,突然自嘲一笑,“外头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骂臣妾祸国殃民,恨不得将臣妾杀之后快。
洛铮一直替臣妾做事,想来早已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被他们视为乱臣贼子。
只是臣妾毕竟是陛下的女人,他们不敢直接拿臣妾开刀,却未必不敢对着洛铮挥刀。”
姜贵妃说到这里,突然跪在泰和帝面前,“陛下,臣妾并非是想为洛铮开脱,臣妾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洛铮不是蠢货,他若当真有那样厉害的仇人,还为了报仇,不惜净身入宫。如此心机叵测之人,又岂会将如此重要的交易内容,告知一个宫女?
倘若那宫女当真受他胁迫,不得不为他做事,她心里又岂会不生怨恨?
所以臣妾以为,这宫女的话并不可信。要么她还有隐瞒,要么……她根本就是在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