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并不知晓,何为尊严,何为自尊!
亦未有如此概念!
他们自出生,自开智以来,想至最多之事,便是如何才能填饱肚子。
他那日不曾清楚,大人为何让他不再下跪!
但至此时,他亦懂了!
虽已在敌军的刀锋之下,虽已将死,但于此刻,他从未有过如这一瞬间般,深刻的感受到自己,活的更像是一个人!
一个,与世家之士,与王侯之尊,与这天地任何一者,并未有因为出身低贱,而有丝毫不同的,人!
明克敌死死攥着手掌,嘴唇颤抖,双目通红,怒声喝道:“除以此言,某当日亦曾与尔说过,让尔好好活着!”
“为何尔未有做到!为何?!”
秦卒仍旧在笑,笑之极为洒脱,亦笑至眼中含泪。
秦卒畅然说道:“大人,此乃命也!然则,于此能站直一回,小人亦不复白活此二十之载!”
“而大人之恩,小人之罪,亦只能待于来世,再为大人引马挡箭,冲锋陷阵,予以报之!”
“斩!”
高台之上,传来了军职的呼喝之声。
本已怔然的赵兵,瞬时回神,微一咬牙,随之高举锋刃,猛然落下。
秦卒傲然而立,仰首大吼。
“大秦,万载!”
“噗!”
头颅抛飞而起,鲜血灼热滚烫。
其之身躯,便是倒地之时,亦依然未曾弯曲。
“哗啦啦!”
一个干瘪布袋,从其怀中掉出,十数块半掌大小的漆黑肉干,洒落地面,被染至鲜红。
此为他入赵以来,屡次拼上性命,攻克城邑之后,用所得赏赐的半碗肉汤,尽数换来之物。
他本想待回秦国之后,再与未曾尝过肉味的妻儿老母,共分食之!
然则,他却亦再次失言矣!
“咚咚咚!”
一具具被斩下脑袋的尸体,摔落于地面。
沉闷的声响,往复循环于此凹地之中。
数十万秦军,观于此幕,尽皆默然。
却似于暴风骤雨,降临之前的短暂宁静。
下一刻。
明克敌面色冰寒,僵硬扭动脖颈,血红双目,望向前方赵军,脸色狰狞,猛然暴喝出声。
“与某杀!”
身后数十万将士,齐齐高举手中武器,怒而大吼:“杀!”
桓翼亦是须发皆张,满面凶戾之色,胸中怒火,亦再难克制,手中长剑直指前方,高声咆哮道:“众将士听令,步军为前,弓手居中,骑兵两翼冲阵,趁势掩杀!”
“秦军,攻!”
“风!”
“大风!”
三十万秦军应声大喝,齐齐踏步,向前冲锋。
地面轰然震动,碎石不断自两旁斜坡滚落。
李牧殚精竭虑,一再试图激怒桓翼,与这数十万秦卒。
此刻,他已然成功!
然则,却也为之过火矣!
此时的秦军之怒,与他所想之怒,南辕北辙,截然不同!
高台之上。
李牧看着气势高昂,正于此挺近的秦国大军,眉头第一次紧紧皱于一起。
微微叹息一声,李牧轻声说道:“秦国之军,七国第一,果非浪的虚言!”
“我赵国与之秦国,乃是一祖之姓,一地之民,却到底差之何处?!”
身旁赵葱怔然,躬身抱拳,诧异问道:“将军为何有此之言?”
“某失算矣!”
李牧微微摇头,再度叹息,怅然说道:“某所用攻心之策,已然尽数失效!”
兵法谋略,确为大半操纵人心。
然则人心繁杂,却亦是最为难以掌控之物。
“这……”
赵葱脸色瞬时一变,赶忙出言说道:“既如此,敌军势众,且士气旺盛,我等是否应暂避锋芒,择日再与其一决胜负?!”
“不必!”
李牧一甩衣袖,胸有成竹道:“兵家学说,尚不止谋略攻心之策,亦有战阵厮杀之法,既计已无用,那便皆以军力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