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日晷上锵锵行走,白日时间悄无声息的变长,不知不觉,蛰伏的生机破土而出。于百姓而言,他们又活过一个冬日,没有冻死,没有饿死。
这两月,他们却已经习惯了将军府的餐食供应。
所以当将军府发布公告,四月开始,不再免费发放餐食,需按劳领取的时候,他们茫然的很。
在许晏舟有条不紊地按照陆棠的要求调动百姓时,她正在后院指挥着婆子浇水。
冻土化软的时候,她就开始翻土了,一起动起来的还有那三十口佃农。
因为他们要翻荒地,动工反倒比她还要早一些。
没有根系覆盖,开荒相对容易一些,佃农们知道这里的天气,都想抓紧这短暂的温暖尽快种出可食用的粮食。
“老田,这什么玉米,真的能吃吗?”
“陆姑娘说能吃。”
“哎呀,怎么没给我们分配到栗米和小麦那边,这劳什子的玉米我见都没见过。”
“陆姑娘这么分,肯定有她的道理。”
“那万一种不活,我们岂不是没饭吃!”
“我们尽心尽力,陆姑娘定然不会饿着我们的。”
“陆姑娘陆姑娘,就知道陆姑娘!”
那妇人气的拎着锄头去另外一边了。
老田摇摇头,“这人气性真大,陆姑娘还说过段时间会有新的农具,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陆棠尝试种植三种主要作物,栗米、春小麦和玉米。
播种时节马上就到,所以开荒的活计非常繁重,佃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充实饱满。
只是不少人和妇人有着相同的想法,不知道玉米是什么食物,能不能成活,种不活是不是要挨饿。
一些佃农原本就有开荒的经验,他们向陆棠进言,希望砍伐一些枯树,烧成灰烬铺洒在田地上,以此增加土地肥力。
老田就是进言者之一,他犹记得陆棠认真听他说话的样子,从未想过会有贵人如此重视他的话。
仅仅那一次,老田就非常信服陆棠。
这边三十几个人,除了一起逃荒过来的十人,其余都是当地人,陆棠姑娘居然让他看管着。
为了不辜负陆姑娘的信任,老田认真仔细做好每一天的活计,监督三十来人不许偷懒。
看了一眼不远处,没有练军的士卒正在挖掘水井,听闻还有一部分士卒在挖沟渠,试图连通辽河的分支河道。
这个工程不小,从月前就开始动工,不知现在进度如何。
老田嘴角上扬,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一切,总给他一种盎然之感,充满生机。
“老田你快看,那边十几个人,听说是瓜农。”
老田黑瘦的脸上一怔,顺着手指看过去,豆大的人在另一侧坡上正翻着地。
“说是要种甜瓜,不知道陆姑娘弄这劳什子做什么,多种点粮食不好吗,吃瓜能填饱肚子吗,到底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懂人间疾苦。”
老田面色一沉,“干你的活,陆姑娘自有她的安排,你有功夫这里嚼舌根子,怎么不去想办法让更多种子成活。”
那婆子使劲横了他一眼,嘟囔着走了。
将军府。
陆棠对两个新招进府的粗使婆子还算满意。
她们听闻以后的餐食不再轻易提供,居安思危,到将军府自荐枕席。
许宴舟想到陆棠身边只有一个琥珀,便没有其他能干活的人,于是让人查清楚二人来历,招进府来。
这之后陆陆续续又招进来五个粗使婆子,两个粗使丫鬟,专门听候陆棠差遣。
起初几个粗使婆子都希望将月钱换成粮食,以备后续之需。
她们饿怕了。
陆棠:“进了将军府自是不会饿着你们,月钱也会照发,真的给你们换成粮食,你们未必保得住。”
粗使婆子和丫鬟每人每月二十文钱,许商序身边的小厮每月半贯钱。
粮食短缺,她自是不可能将月钱兑换成粮食,更何况,给她们月钱也为将来考虑。
平遥城早晚通商,没有银钱如何往来买卖。
回到房间中,许商序正在练字,半个时辰了,他依然精神十足,脸色比之以往也红润了许多,至少从面上看,已经看不出病态。
许宴舟每次见许商序,都能明显察觉出他的变化。
写完一篇字,许商序兴冲冲拿给陆棠看。
陆棠每次都会指出他哪里还能改进,许商序听得十分认真。
“等你能够诵读《诗经》,姑姑可以给你奖励。”
许商序迟疑片刻,“陆姑姑,我、我能选择奖励吗?”
陆棠微微一笑,“你想要什么奖励?”
许商序有些窘然,眼睛却亮晶晶的,“等商序做到,再和姑姑说!”
天气渐暖,只有早晚还有些寒凉,百姓们将御寒的棉衣锁入柜子里,以保能渡过下一个寒冬。
喜人的是,陆棠种在院子里的香瓜长势惊人,二十几天的功夫已经铺满一地。
院子里的光照似乎还不够,陆棠去北坡上看了,种在那里的香瓜已经结出拇指肚大小的果子。
陆棠估算着时间,准备去一趟升州城。
正准备去找许宴舟,平二大步来到院门处。
“陆姑娘,将军请您过去,我们收到了京城来信!”
陆棠当即跟着平二来到正堂。
按说收到京城消息,许宴舟应当高兴才是,但是他眼底尽是复杂。
知道陆棠才从后院的园子过来,许宴舟给她添了杯水,才开口。
“京城传信,三万支援不日到达此地。”
陆棠第一反应这是好事,可联想到许宴舟的神情,问道:“人来了,却没有粮草?”
对于她反应如此迅速,许宴舟已经见怪不怪。
大部分事情他说开头,她便知道过程和结尾。
陆棠沉默了,难怪许宴舟满眼复杂,两万余将士,加上三万余百姓,他们的粮食已经捉襟见肘,若是再多出三万张嘴……
陆棠眉头微蹙,“这么看来,京城依然没收到边关战报。”
许宴舟缓缓摇头,“或许收到了,但收到的并非我那一份。”
陆棠眼睛睁圆,他的意思是,有人向朝廷谎报军情,欺上瞒下!
眉眼微沉,随后她的目光看向许宴舟。
许宴舟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眼底沉寂一片。
“这些人针对的是我,或者是我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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