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9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四十九)
[火焰将熄，终焉将至。]
[伴火进退者，终将遭遇命定之死。]
[然而有命定之死存在，人才会燃烧生命，生命才得以精彩。]
——《深渊魔典：无名英雄谭》
伊莱恩定睛看着眼前的全息影像屏幕。
失落之城亚特兰提斯正在以相当惊人的速度抬升高度。
之前那群潜猎者之中，该逃的已经逃得差不多了，目前至少不需要替他们担心。
需要担心的，反而是[狮子座号]到底能跟着亚特兰提斯一起抬升，到什么地步。
法兰西三栖突击舰[狮子座号]的性能是极高的，它的引擎把整艘船抬升到接近[伟大风暴]，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即使性能这样高的狮子座号，也无法做到在[伟大风暴]之中航行，而不用担心被其中汹涌澎湃的光子激流撕碎。
也就是说，[狮子座号]可以跟着亚特兰提斯城一起抬升高度，但它把高度抬升到接近[伟大风暴]时就已经是极限了，再接下来无论如何都得撤退了。
伊莱恩还以为在大战开始之前，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准备的。结果给他们的时间其实十分少，实在是太少了。
＂按这个速度计算，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就会到达[伟大风暴]的临界线。＂海之巫女丽莎娜报告道：＂如果打算登陆亚特兰提斯的话，必须在这之前做。＂
伊莱恩他们依然可以使用船里的传送装置，传送到亚特兰提斯深处，[水晶世界]之前的楼梯间里。从那里开始探索，他们就可以进入[水晶世界]的下一层，也就是亚特兰提斯地下迷宫第十五层，封印的所在地。
但这是一条单程路。没有人知道伊莱恩他们进入亚特兰提斯之后，能否再平安回来。在那之后他们就和外界彻底隔绝了，再也没有办法使用传送装置逃回[狮子座号]来。
而且亚特兰提斯城会突入[伟大风暴]之中，它的命运只有两个，要么它最终被[伟大风暴]彻底撕碎，要么它的自毁系统倒数完毕，整座城市在爆.炸之中彻底灰灭。
不对。它还有一种可选的命运——伊莱恩他们阻止了自.爆，让这座城市消停下来，并且重回正轨，离开那危险的[伟大风暴]。
＂你、你确定它的自毁系统真的可以终止吗？＂伊莱恩又问丽莎娜。
＂自毁系统遵循数个指令，每一个都有不同优先级。最高优先级就是自毁，保证封印之中的[灾祸之心]会被消灭；如果系统已经探测到[灾祸之心]不复存在，则会降一级执行下一个优先级的指令，也就是保全城市里的亚特兰提斯人的性命，终止自毁程序。＂
＂可、可是城里已经没有亚特兰提斯人了啊。＂伊莱恩纳闷道。潜猎者们明显不算是亚特兰提斯人，他们是高度劣化之后的亚特兰提斯人的后裔，但不是原版。
＂不，城市里至少还有一个亚特兰提斯人。＂丽莎娜却回答道：＂是你，光辉大人。＂
哦对。伊莱恩也吸收了古代亚特兰提斯人的基因，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在基因上说，伊莱恩也许是比潜猎者们血统更加纯正的亚特兰提斯人了。
只要伊莱恩身在亚特兰提斯城内，系统就会为了保全他的性命而终止自毁程序——前提是[灾祸之心]已经被消灭。
＂而且，城里还会有另一个。＂丽莎娜突然又说。
封印着海之巫女的水晶逐渐出现了裂痕，它们最终崩坏。而海之巫女丽莎娜的本体，那个相貌优美的亚特兰提斯人女性，从封印之中走了出来。
＂我会跟你一起去，光辉大人。＂有史以来第一次，丽莎娜亲口发出了声音。她的声音其实和她的分身们十分相似，但是真人开口说话的时候，那声音感觉格外地悦耳动人。
＂巫、巫女大人？！＂原本淡定地在一旁听着的佐立，突然惊呼起来：＂你怎么可以跟他们一起去！他们这趟旅程凶险万分，几乎是去赴死的！巫女大人你没必要跟他们一起去冒险吧！如果是为了记录和传颂历史，留在这艘船上见证到最后也是可以的啊！＂
＂不。这艘船很快就会驶离亚特兰提斯，到它的爆.炸范围之外吧。＂丽莎娜却平静地说道：＂如果我留在这里，我就无法把亚特兰提斯的结局见证到最后。这会与我的使命相违背。所以我不得不去。＂
伊莱恩也记得巫女说过，她派出去的分身的操纵距离虽然非常远，但依然是有极限的。
[狮子座号]将会全速驶离亚特兰提斯的爆.炸范围，而这个城市一旦自.爆可以毁灭十分之一个地球。这也意味着[狮子座号]必须逃到非常远的地方去，必然是超出巫女大人的分身的控制范围的。如果丽莎娜想要亲眼见证亚特兰提斯城的最后，她必须留在爆.炸范围之内，又或者说她必须身在亚特兰提斯之中。
她为了履行自己最后的职责，会把自己的性命也赌上。
＂不管怎样，我终究是无法永远活下去的。＂丽莎娜又说：＂要么是死在这座城市的爆.炸之中，要么是在[灾祸之心]被消灭之后，与它一起消亡。总之我终究是会死，就和亚特兰提斯会迎来终结一个道理。＂
佐立于是不说话了。
＂佐立，一直以来承蒙照顾了。＂她又说：＂我知道你对我抱有感情。但我是命中注定会消亡的，必然会辜负你的感情吧。请你就此忘记我，和这艘船一起逃到安全的地方去，继续过你的生活吧。＂
＂怎…怎么可以这样……！＂佐立仿佛失了魂，半跪在地上，无法言语。
＂那么，我们走吧，光辉大人。＂丽莎娜也转而对伊莱恩说：＂不管怎样，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旅程了。＂
＂真、真的可以吗，丽莎娜大人？＂伊莱恩低声问：＂如、如果你真的死在亚特兰提斯里，就没有人来讲述亚特兰提斯人的历史了……＂
＂你忘记了吗，光辉大人？我的第一职责是确保[灾祸之心]被毁灭。活下来讲述亚特兰提斯这个城市、这个种族的历史，反而是其次的。＂她的眼神中带着坚毅，那种毅然赴死的觉悟：＂让我们来确保灾祸之心被消灭，为亚特兰提斯人这数十万年的屈辱与悔恨做个终结吧。＂
于是，伊莱恩没有再说什么了：＂那、那么，我们走吧。＂
虽然还不算是准备充足，但众人还是做了最低限度的心理准备，跨进传送门内。
刚利用传送门来到亚特兰提斯地下迷宫第十四层的入口，伊莱恩就转头看了看身后，看看跟过来的到底有谁。
佩恩和丹尼尔果然还是义无反顾地跟过来了，佩恩还发动了[睡魔]，扛起几箱子作战用的物资。
然后是丽莎娜。她刚从水晶封印之中离开，其实身体还十分虚弱，几乎无法行走。但她可以使用念动力让自己全身浮空，借此代替双脚走路。
出乎伊莱恩意料之外，佐立也跟过来了。
＂你、你跟来做什么？＂伊莱恩闷声问：＂快、快回船里去，小笨蛋。＂
＂不要。既然巫女大人要冒险进入亚特兰提斯，我也要跟过来。我会保护巫女大人的。＂
（这家伙居然痴情到这种地步……！）
伊莱恩没有赶走佐立，应该说都到这种时候了，他并不在乎佐立的死活，随他去吧。
让人意外的是，那名潜猎者少年格尔达也跟着来了。
＂怎、怎么连你也跟来？＂伊莱恩闷哼道：＂这、这里并不是你该来凑热闹的地方，赶紧回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关系到我一族的生死存亡，请让我见证到最后吧。＂格尔达却说。
＂开、开什么玩笑！＂伊莱恩怒道：＂丽、丽莎娜大人是个厉害的法师，她可以保护自己。佐立至少会飞。你呢？你、你什么都不会，也不能战斗，你不就是个拖油瓶吗？我、我们哪有空来保护你啊！＂
＂你不用保护我，我自己会保护自己。即使我死了，你们也没有责任。＂半鱼人少年却说。
＂既、既然如此，我们就不会管你了，你死了也和我们没关系。＂白狮人少年赌气道。
＂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
＂这家伙不在我们背后捅刀子就已经很好了。＂佩恩冷笑：＂不过他也做不到那种事情就是了。＂
＂我从背后捅你们刀子也没好处啊。＂格尔达嘴硬道。
伊莱恩苦笑着摇了摇头，决定不管格尔达的事情了。他继续往前走，离开了楼梯间，进入了亚特兰提斯地下迷宫第十四层[水晶世界]。
这里原本是亚特兰提斯的保全系统的机房，这一层里所有的水晶都是系统的运算元件，整个[水晶世界]就是系统核心本身。不过上次伊莱恩和博尔斯在这里打了一场，战斗时产生的损毁相当严重，导致这个[水晶世界]已经是满目疮痍的状态。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到处都是倒塌的、崩毁的、碎裂的红色水晶，而且这些红色水晶在闪耀着危险的光芒，仿佛说明着系统已经到了濒毁的危险境地。周围还有一些小小的火灾，火焰和烟雾直接从红色水晶之中冒出，在扩大着对系统的破坏。
亚特兰提斯的[保全系统]已经毁坏到没有挽救的余地了。如今只剩下[自毁系统]在掌控着一切，而且这个[自毁系统]很快就会让亚特兰提斯的核融合动力炉超驰炸.毁，通过核爆来毁灭封印之中的[灾祸之心]。
现在想来，（系统操纵的）博尔斯和伊莱恩对打，说不定真的是系统在演戏。到头来就是为了强迫伊莱恩去动手消灭[灾祸之心]而已。也许根本就没有[保全系统]和[自毁系统]之分，到头来都是同一套系统，布了个圈套。
然而伊莱恩又不得不踩进这个圈套里去，因为亚特兰提斯用十分之一个地球以及数以亿计的人命来要挟伊莱恩。
濒毁的[水晶世界]里没有敌人，伊莱恩他们至少是没有受到阻挠就穿过这一层，他能远远地看到水晶世界的出口。
＂这、这一层的防护结界还在生效吗？＂伊莱恩问丽莎娜，＂我、我们把最后的营地设在这附近可以不？＂
＂我认为没问题。＂海之巫女点头道：＂如果防护不生效，封印造成的影响应该早已渗透到这一层。在这里设立临时营地，做好最后的作战准备吧——反正能利用营地的时间也不多了。＂
确实。没有什么永远，一切都是暂时的。对于伊莱恩等人来说，只是在这里设立营地，能歇一歇脚，就已经足够。
[狮子座号]此时也应该在埃德蒙的指挥下，远离了亚特兰提斯，尽可能地逃离核爆的爆.炸范围了。
贝利他们至少能活下去。一想到这一点，伊莱恩心里就感到很安慰。
然而——
＂欸？！＂当佩恩打开补给箱子，准备扎营的时候，发现一个小毛球从里面滚了出来。
那是一个让伊莱恩无比熟悉的身影。
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