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颓然地叹了口气,“现在想想,咱们当初是何必呢?不就是些田啊,人丁啊,他也没有破家,也没有强征,只是清查一下,我们也就放点血,割点肉,总不至于如现在这般惶惶如丧家之犬啊!”

洪老爷无语地看着对方,你们这些人怎么他娘的这样,被抓了判刑了你知道后悔了是吧?

当初喊着绝不屈服的人里面,你们两个的声音可是不小啊!

但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当然也不能再刺激这两人,只好温声道:“眼下,不是后悔的时候,我们哪一家都回不了头了,只能尽力挽救。而且眼下的局面并不算太坏,我们的目标是达成了的,只要这个死士不招供,咱们就可以静待朝廷那边的动静,从而大功告成!”

“你们放心,我这就想想,怎么给被抓的死士传信或者直接灭口,一定保证他不会招供。”

“你们也告诉其余那些家,此事同样事关我洪家生死存亡,我们必定不会大意!眼下目的已经达成,我已经飞鸽传信中京,联系万相和严相,以及其余大族,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大家切莫轻举妄动,更不要做出那些蠢事傻事。”

张、蒋二人对视一眼,也只好点头答应。

“洪兄,要快啊!”

“你放心!我比你们更着急!”

送走了二人,洪老爷的脸登时阴沉下来,恨恨地摔碎了一个心爱的茶壶,“废物!废物!废物!杀几个贱民都能坏这么大的事!”

发泄一通之后,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开始认真地思索着办法。

建宁侯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直接派杀手去灭口必然是行不通的。

买通内应,暗中灭口估计也难。

得好好想个办法了!

“来人啊,去请大少爷和管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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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牧府中,一处房间中,一个神色颓丧的汉子连着一把椅子一起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房间之中,没有五花八门的刑具;

空气中,也没有刑讯房中常见的血腥腐臭之气和暗无天日的氛围;

四周更没有其余犯人受刑时那摄人心魄的惨嚎。

整个屋子,可以称得上是窗明几净,安静祥和。

这汉子嘴里被塞着破布,绑得动弹不得,如待宰的羔羊般,心头却充满着鄙夷。

很显然,这位高高在上的侯爷,估计嫌脏,连刑讯室都不愿意去,就想在这儿凭借着那点官威,让自己招供。

这等废物,想得倒是挺美!

不过要是能够一刀结果了这等位高权重之人,一脚踩爆他的人头,哪怕是最后被乱刀砍成肉泥,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就在他幻想着自己丰功伟绩的时候,房门被人打开,两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领头的赫然正是那位他想踩在脚底的建宁侯。

那一尘不染的外袍,那举手投足的优雅,那高高在上的气度,落在汉子眼中,化作了一个念头:果然是个绣花枕头。

他不屑地冷笑一声,但发现嘴巴被撑着,歪不起那轻蔑的弧度,只能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哼唧。

陈富贵检查了一遍汉子的绑绳,确认无误,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夏景昀在汉子对面站定,平静地看着对方。

他知道这人是个死士,原本会在犯下大罪之后自尽,留给自己一个完全无从着手的烂摊子。

但没想到那对惨死的夫妇用自己的性命,阴差阳错地为他赢得了一个机会。

只要能撬开这个凶手的嘴,他就能拿到这帮狗日的世家真正的把柄。

为新政彻底打开局面,也能让他们为这几十条人命,血债血偿!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瞧不上我?”

夏景昀俯身看着他,淡淡开口。

那汉子也不说话,将头扭向一边,清晰地表露着自己的不合作。

夏景昀轻笑一声,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这么结实的肩膀,是不是觉得一拳就能打爆我这种绣花枕头的狗头?”

被说中心思,汉子也不吭气,继续梗了梗脖子。

“但是你看看他。”夏景昀一手按着汉子的肩膀,一手指着房门处,“那你打得过刚才那位吗?那你又想没想过,为何他这么厉害,却要听命于我?”

汉子不吭声,在心里默默道:无非就是胎投得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是不是在想,我这个侯爷无非就是胎投得好,没什么了不起的?”

汉子登时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你错了,我这胎投得,没比你好到哪儿去。但我之所以能当侯爷,之所以能让这些比我厉害的人听命于我,是因为我有一项很神奇的本事。”

他捏了捏汉子的肩膀,煞有介事地小声道:“我能够看透人心。”

汉子忍不住看了夏景昀一眼,带着几分不屑,再度从鼻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夏景昀的言语还在继续,“而且,我不仅能够看透人心,我还能预知未来。”

汉子这下连冷哼都懒得哼了,带着脖子上的酸痛,维持着自己的不屑。

“就知道你不信。我可以表演给你看。”

夏景昀微微一笑,“你虽然做下了这种恶事,但我知道,你就是个马前卒,听命行事的,我想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愿意供出你背后的人,那些人真正值得千刀万剐的人,我可以考虑不杀你。你想想,那些背后之人,他们吃好的喝好的,几句话就让你们献出生命,几句话就让许多人惨死,他们才是真正该死的人,而你不是。”

夏景昀缓缓说着话,拖着时间,终于等到了脑海之中的那副画面。

阳光从东面斜照进房间,依旧被绑在这间房中的汉子,面前站着一个衣着寒酸样貌普通的妇人。

妇人对着他说道:“夫君,妾身知道你今次只是激愤之下的举动,但毕竟犯下了这等弥天大错,确实该赴死以谢天下,告慰那些惨死的亡魂!”

“不过夫君你别怕,你走了,妾身也不愿独活。从此刻起直到黄泉,直到来生,妾身都陪你一起。”

“希望来生,我们还能成为夫妻,我依然会选择嫁给你,我们会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们会盖一座大大的房子,儿子要做大家少爷,女儿要当大家闺秀,还有父母,我们也要好好赡养,然后一起清清白白幸福平安地过一辈子!”

“好不好?”

汉子听得沉默,终究点了头,近乎嘶吼地喊出一声,“好!”

画面戛然而止,夏景昀的脑袋中只是微微地眩晕一下。

表面上看,这个画面对逼供的目标并没有什么帮助,这也是他

他其实平日里很少使用这个本事,一来是不知道这个本事怎么来的,心怀警惕;

同时也因为这个东西有时候会显得有些鸡肋,不如依靠自己的谋算推演。

它的限定条件是只能瞧见被窥探者未来七日之内对被窥探者自身命运影响最大的事情,这就导致了往往会事与愿违。

就比如他在科举之前,去窥探某位举子,想看看能不能瞧见真题,最终看到的,却可能只是这位举子考完去青楼给兄弟泡个澡,结果迷上花魁,误了终生的场景。

而且每次窥探都有代价,他也不能随时随地无节制地使用,所以自从当初秦玉文身死之前在秦璃身上用过一次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他稍稍琢磨,便从方才那副画面中,猜到了些可能,当即松开手,对汉子道:“你既然不信,我就给你露一手,在某个上午,会有一个妇人来找你,她会告诉你,她是你的妻子。”

汉子闻言更是不屑,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早就已经出了城,去往范阳郡避祸了,怎么可能回来!

夏景昀附在他耳畔低声道:“她会跟你说,夫君,妾身知道你今次只是激愤之下的举动,但毕竟犯下了这等弥天大错,确实该赴死以谢天下,告慰那些惨死的亡魂!”

“她还会跟你说......”

夏景昀将那几句话复述了一遍,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是那句话,我觉得你不该这么死,所以我不会对你用刑,你若不信,拭目以待吧,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神乎其神,什么叫做你根本不可能抵抗的人间神迹,所有与我为敌之人,死是他最轻松的解脱。”

夏景昀说着中二的话语,汉子只是哼了一声,冥顽不灵的姿态,像极了如今雨燕州内,那些觉得自己十分了不起负隅顽抗的大族。

夏景昀也不再多说,转身走出房门,陈富贵朝里面望了一眼,“公子,就这样?”

夏景昀点了点头,“让人好生照看,千万不能让人潜入进来灭口了。也别让他自杀,吃喝别断。”

陈富贵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啊!”夏景昀微微一笑,“等着就是。”

说完夏景昀便也不睡觉了,同时他也不打算当人,去将两个属官从床上叫起,安排今日动工准备的事情去了,留下一头雾水的陈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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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府,洪老爷、洪府大少爷和洪家的心腹管家,三人已经枯坐了半个时辰。

“有了!”

洪府管家忽然的一声惊呼,差点给洪老爷从凳子上吓翻在地。

洪府大少正要斥责,却被稳住身形的洪老爷伸手制止,而后一脸希冀地看着对方,“有办法了?”

“有办法了!”洪府管家重重点头,“老爷、大少爷,咱们先前不是想了,不管是派杀手进去,还是买通内应都是行不通的,建宁侯那边必然有防范么?”

“对啊!这不废话嘛!”洪府大少翻了个白眼。

“那如果我们光明正大地派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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