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严颂文厉声道:“两关战事正是吃紧之时,有兵不派,岂不让前线血战之将士心寒?明明局势可以挽回,却坐视我朝健儿被北梁十万大军蚕食屠戮!你就是这样执掌的兵部吗!”

面对着上官的指责,兵部尚书沈盛文却并未退缩,“岳平武手下所领之平叛兵马,大多为步兵,骑兵之战力亦远逊北梁,若是被北梁大军围点打援又当如何?更何况,前线无当军既然能设空营埋伏偷袭的虎豹骑,就说明安国郡王已经对此有所防范,局面并未完全脱离其掌控,此刻贸然派兵,既有可能正中北梁围点打援的下怀,同时还会扰乱安国郡王的布局,更关键的是,我们没多少兵马经得起这般挥霍!”

沈盛文说到激动处,看着德妃,“太后明鉴,若要不损害剿匪大局,彻底肃清叛乱,则如今朝中可用之兵,仅有护卫京师的三万人。岳平武乃是领兵在雁原州平叛,故而才能临时征调,我们必须要慎之又慎啊!”

“你这分明就是怯战畏战!太后、陛下,臣请立诛沈盛文,以安前线军心!而后立刻派出援兵,支援安国郡王!”

听着两人的吵闹,德妃也微微皱眉,军事上的东西,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超纲了,听起来沈盛文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严颂文的说辞也不得不考虑,犹豫间,她不着痕迹地瞥向夏景昀。

然后,她就发现夏景昀默默地看着沈盛文的背影,心头有了定计。

“严卿此话过了,朝堂论事,岂有因言获罪的道理。立刻传令岳平武收拢大军,向龙城进驻,同时让其派出哨骑,争取联系无当军,再伺机北上。兵部立刻去办,不得有误!”

德妃的话,为这场争论暂时画下了一个句号,严颂文虽然心有不甘,但此刻也不好再说,恨恨地和众人一起出了大殿。

卫远志故意拖在了后面,走到夏景昀身旁,低声道:“高阳,为何先前不发一言?”

夏景昀却没回答他,而是望着匆匆而去的沈盛文,“卫老,咱们这个兵部尚书,还真是个人才啊!”

“你先别管他了!”卫远志神色之中有着浓浓的忧虑,“此番事情一出,这朝堂之上,怕是又要起一阵妖风了。”

夏景昀此刻却反倒没了先前的忧虑,“卫老你想想,在情报中,你可听见安国郡王的去向?”

卫远志一愣,“这倒还真不曾知晓。”

“北梁人以为姜玉虎被我们调去了雨燕州,或者还未抵达,便想趁机发动,但是我们却知道姜玉虎已经到了前线,他身为无当军主帅,怎么会没有他的消息。”

他看着卫远志,低声道:“事实上,我在当日就曾给他写过信,让他注意北梁的后手,想来以他的本事,北梁的动静并不会完全超出他的预期。”

卫远志眉头一挑,“那你方才为何不?”

夏景昀嗤笑一声,“不这样,朝野之间的牛鬼蛇神怎么会主动往外蹦呢!”

不过旋即他又收敛神色,微微一叹,“不过话说回来,战事无常,姜玉虎有防备归有防备,北梁倾国而来,鹿死谁手真的不好说。若是赢了,我等正好趁机清理一番,若是输了,从长计议便是,只需静待消息,做好最坏的打算,何必多言。”

卫远志缓缓点头,“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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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些重臣们的离开,朝廷也没有可以保守秘密,这个消息瞬间变席卷了整个中京。

才刚刚从胜利的酒后虚浮、腰酸腿软中醒来的中京百姓,如同遭了当头一棒,瞬间懵了。

北梁人是打不完吗?怎么又来了?

但这次和上次略有不同的是,明明声势更甚的北梁大军,在中京城引起的恐慌却不如先前雨燕州东方平的叛乱。

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

姜玉虎。

“有玉虎公子在,区区北梁不在话下!”

“就是,破梁山那是老军神的福地,小军神也在此大破过北梁蛮子,现在来一个杀一个!”

“你们这也太盲目了吧?小军神虽强,但北梁人可是来了足足十万大军啊!小军神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你就不懂了,为啥叫军神,不叫名将?就是因为神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所以才成了神,不要拿你凡人的眼光去衡量小军神!”

市井之间的议论大体上还是支持派占了上风。

而知晓更多内情的高官们,则在回家之后,开始互相串联,思考起了更多的东西。

万文弼坐在府上,家中长子匆匆而回,“父亲,听说北边......”

万文弼淡淡看了他一眼,“每临大事有静气。何必如此慌张。”

长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吞了吞口水,“父亲,战事到底如何?”

万文弼呷了一口茶水,神色平静,“十万对三万,你说如何?”

长子一愣,心头满是不解,战事不利,你为何这般平静?

万文弼看了他一眼,“做人做事需看势,顺势则毫不费力,逆势则竭力亦难。”

“先前之大势在陛下,在太后,则建宁侯威风无两。若是北梁真的破关,那大势或许就在北梁。”

长子神色猛变,腾地站起,“父亲是要叛......”

“放你娘的屁!”万文弼忍不住破口大骂,“为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绝不做吃里扒外的国贼!”

“那您方才?”

“为父说了,是势!北梁若破关,则南北攻守之势分化,能调和双方,守卫和平之人,才是众望所归。如建宁侯等坚定的主战之人,便成了逆势。但不论顺势与逆势,都是为了朝廷好,我等亦是君子之争,懂么?”

实则不太懂的丞相长子连连点头,“懂懂懂。”

“之所以与你说这些,是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办。”

“父亲请讲。”

“想办法结交一下那位北梁世子。今后或有大用。”

“啊?他当初来府上拜访,您都不见他,现在孩儿再去结交,他会不会?”

“此一时彼一时。若是他心怀怨愤,那就说明他不值得为父的这份善意,你也无需再理会于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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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寺的驿馆之中,薛文律从床上缓缓起身,时间已近中午,腹中饥肠辘辘,他却没有半分食欲,衣衫不整地坐起,靠在床头,双眼发直地看着地面。

昨夜的耻辱还依旧清晰,南朝君臣虽然没有什么刻意的针对,但就好比亲眼目睹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调情,自己还要跟着鼓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屈辱和难堪,言语什么的,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亲眼目睹着南朝人欢呼着对自己国家的胜利,薛文律来之前的一切豪情壮志都被这一场宴会碾得粉碎。

颓废、沮丧,似乎是他们几人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砰砰砰!

房门忽然被人急促地敲响,薛文律甚至都顾不上生气,懒懒开口,“谁啊?”

“公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房门外,传来扈从激动的声音。

听了门口饱含着激动的呼喊,薛文律却没有跟着兴奋。

都现在这样的局面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就算雨燕州东方平重新支棱起来赢了一场,也不能改变慕容虎被阵斩的事实,也碾不碎南朝人抵抗的心思。

无非就是点利好,谈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啊!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手下,真的令人无奈又头疼。

他心里鄙夷着,懒洋洋地走过去拉开房门,“什么好消息,说吧。”

那手下竟没回答,而是直接一个跳步挤进了屋子,薛文律瞪大了眼睛,老子虽然虎落平阳,但被外人欺负也就罢了,你个家奴也敢在我面前蹦跶?

他瞬间扬起巴掌,耳畔就听见一句,“世子殿下,王爷兴兵,奇袭无当军,如今率十万大军,破了无当军饮马原大营,围了南朝雁回关!”

薛文律扬起来的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

脸上的生疼告诉他,这不是自己醉酒的幻觉,而是真实的信息。

他也瞬间激动起来,变成了如他方才所鄙夷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甚至不顾身份,抓着扈从的肩膀,“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现在满大街都传遍了!要不是小的方才出去采买些吃食,都被这帮鸿胪寺的人蒙在鼓里呢!”

薛文律当即重重点头,“你有大功!快去将二位副使请来!”

眼看着随从兴奋而去,他又忽然心头一动,“等一下!”

看着懵逼的随从,他招了招手,附在耳旁低声吩咐了几句。

随从眼前一亮,点着头离开。

不多时,同样一脸颓丧困顿的耶律文德和元文景走入了薛文律的房间中。

而这时候的薛文律,已经简单梳洗一番回到了翩翩佳公子的华贵模样,见着二人,一边煮水泡茶,微笑道:“大好男儿在世,自无事事如愿之理,当百折不挠,方成大业,何故做此颓丧之举?”

二人看着薛文律,心底都有着几分佩服,不愧是名列四骏的世子殿下啊,这般心境,就值得他们好好学习。

“世子殿下之心性气度,令我等汗颜!”

“世子殿下教训得是!”

二人开口客套,但心境却没什么了不得的改变,这种人生发展之路上的重大打击,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调整得了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先前那个属下匆匆跑来,“世子殿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耶律文德与元文景立刻回头,薛文律却安坐不动,从容开口,“行止有度,何需慌张,有什么事说吧。”

“世子殿下,虎豹骑前夜奇袭无当军,如今王爷亲率雪龙骑与虎豹骑共十万大军,攻破无当军饮马原大营,围了南朝雁回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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