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怎么可能!”

“怎么会!他们怎么做到的?”

“苏相您不会骗我们吧?”

苏老相公缓缓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看来你们心已经乱了,这事情是议不下去了。信纸在此,你们慢慢看吧,那篇檄文,也好好学学,老夫看你们总有人私底下对夏景昀的才学不以为然,看看这篇檄文你们可能写得出来吧。”

他缓缓起身,“待尔等心定了,再议吧!”

看着苏老相公那淡定离开的背影,有人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苏相公啊,大起大落之后,这份淡然从容,真是值得我等好好学习的。”

“如此大事,竟能如此沉稳,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今日始知大人胸怀可纳天地山海也!”

众人纷纷感慨着,然后又不约而同地上前,围观起了信报。

人太拥挤,离得最近的岳阳太守干脆自己拿起来,直接为众人念诵。

“中护军岳平武领一千劲卒,先攻武库,武库司丞为其擢升之旧部,开门放行,而后凤阳公起秦家死士数百,胶东郡王自领死士数百,共汇于宫城。前禁军统领商至诚以其威信令守将开东华门,但遇时任禁军统领令狐剑领兵杀至,双方陷入血战,胶东郡王及夏公子皆临战不退,故义军虽遇阻而未崩。”

“丞相万文弼制刑部,京兆府都尉邢师古定京兆府,德妃安巡防营。然黑冰台黑骑至,声势惊人,幸得夏公子已趁夜提前命人布绊马索,迟滞黑骑攻势,后巡防营赶到,义军绝望之际,巡防营倒戈。”

“宫城之内,夏公子提前安排好的后手发动内侍起事,擒获伪帝,禁军军心崩溃,义军入宫而京师遂定。伪帝死士杀东宫幽禁之王公勋贵过百。胶东郡王被百官拥立继位,三日之后,行登基大典。”

众人听完,隔着数百里,仿佛都能听到那一刻响彻在宫城内外的鼓噪,和所有参与之人的狂乱的心跳声。

面面相觑之下,笑容缓缓在嘴角绽放,旋即化作畅快开怀的大笑,如同胜利的凯歌般在屋子里久久回荡。

他们也终于明白过来老相公的安排是多么有远见,更明白了自己比起老相公来,是有多么浅薄和无知。

但这一点不让他们觉得恼怒,因为他们赢了!

“檄文呢?”

欣喜了好一阵,好好消化了一下这个对他们来说的绝好消息,一个人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岳阳太守也赶紧找了起来,“找到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清了清嗓子,“为新帝檄天下。”

“先帝圣德在位......同恶相济,终行弑逆,圣躬离荼毒之痛,社稷有翦坠之哀,四海崩心,人神泣血,生民以来,未闻斯祸......先圣灵泽,结在民心,逆顺大数,冥发天理.......今胶东郡王东方白,报父仇......擒贼明于宫中,正大义于京师......”

他缓缓念着,不知不觉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今贼明既得......志枭元凶,少雪仇耻......逆丑无亲,人鬼所背......必如倾海注萤,颓山压卵,功成可期!”

“今大势既成,威声已接.......原火一燎,异物同灰,幸求多福,无贻后悔。书到宣告,咸使闻知。”

当最后一个字念完,屋中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久久沉浸在这犀利刺骨,又带着堂皇正气的文字之中,都是识货之人,哪怕是一身读书人的傲骨,他们也没那个脸面说什么他们能写得比这更好。

“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夏公子无愧才子之名啊!”

“连中三元的状元公,岂是区区才子二字可以形容的,得是百年难遇之雄才!”

“此一文,足抵十万兵啊!”

“何止十万兵,这天下大局,或都将在这一文之下,传檄而定啊!”

“襄阳有望,天下有望啊!哈哈!”

一番发自肺腑的赞同和感慨过后,岳阳太守笑着道:“诸君,还等什么,赶紧忙活起来吧!”

众人齐齐点头,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坐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匆匆忙忙响起。

旋即两道丽色映入了这间本该严肃的议事厅。

“爷爷!”

苏炎炎的声音一顿,急切道:“诸位,我爷爷呢?”

岳阳太守看着苏炎炎这一脸焦急完全不似过往般有礼有节的样子,微微一笑,“大小姐,秦小姐,可是为了中京之事而来?”

苏炎炎和身旁的秦璃一愣,“你们已经知道了?”

岳阳太守捻须而笑,“素闻大小姐有老相公之风,但如今来看,老相公还是棋高一着啊!”

一旁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老相公听闻如此喜讯,竟能不见喜怒,浑若无事,这番气度胸怀实在是令我等叹为观止。”

“若非亲眼所见,在下本不信这人间竟有如此气度,此必将为万世之美谈啊!”

听着众人的夸奖,苏炎炎微微一福,转身走了出去。

议事堂外,苏炎炎看着秦璃,“妹妹,你怎么看?”

秦璃微微一笑,“我不好说。”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

秦璃轻笑道:“若是我爷爷的话,我有十成把握他是装的。”

“巧了,我也有十成把握!”苏炎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狡黠,“算了!这么大的人了,给他留点面子吧。”

秦璃笑着道:“姐姐陪我再去岳阳楼看看吧。”

苏炎炎有些诧异地扭头看着她,不知道这个话题是怎么一下子拐到这儿的。

秦璃轻声道:“应该快回京了。”

苏炎炎忽地沉默,转身看着沐浴在朝阳下的苏家坞,心头一时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感伤。

当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在护卫的护送下,慢慢走向岳阳楼时,苏家最核心处的房子中,苏老相公也从狂喜蹦跶中缓缓冷静下来。

他看着房中复制出来的地图,轻声道:“你做了你的事,现在该我们了。”

他打开门,看着门口站着的心腹,“传令,前线大军,速速向襄阳集结,营造攻城器械,等候战令。”

一个心腹领命而去,接着他又叫来苏家家主,“去安排吧,将夏景昀的亲族都接过来,然后让有计划进京的,可以开始准备了。”

苏家家主显然也得知了那个让整个苏家坞都沸腾的消息,喜不自胜地就去了。

夏景昀这眼看铁定是将来要封侯拜相的,自己虽然在别人眼里没啥本事,但先当了相爷的儿子,又当了相爷的便宜老子,啧啧,人生无常啊!

苏老相公当然不知道儿子脑子里转悠的是些什么念头,他坐了一会儿,起身让人将其推到了苏家坞中的一条小河旁,而后悄然叫来了另一个绝对心腹。

他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挂着饵料,“去安排吧,可以行动了。”

那人恭敬道:“要不要通知那边?”

“不必。”

“是!”

随着那人离开,苏老相公抖开手中钓竿,望着湖面,“为了不让小辈专美于前,此番必不能空手而还啊!”

龙首州,州城。

“白大人,来敬你一个!”

“白大人当世英杰,实在是令我等钦佩敬仰啊!”

“有幸能与白大人共事,实乃我等之幸运啊!”

“那是当然,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大人若非人中龙凤,岂能与夏郎中做知己好友。”

“都言夏郎中是百年难遇之奇才,我看白大人比之丝毫不差啊!”

州城的一座高档酒楼之中,几个本地官员、士绅热情地一边向白云边敬着酒,一边吹吹捧捧。

当日义军拿下龙首州,收编了城中守军,这座被萧凤山经营多年的州城还有不少人试图蠢蠢欲动。

但在赵老庄主亲自登门“拜访”了几家主要的世家豪族家主族长之后,他们登时就都老实了。

不仅出资劳军,还主动提出要派嫡系子弟融入州中新秩序。

而随着龙首四大家之一,在士林中极具威望的于家主动发声支持,至少明面上,这州城似乎是稳住了。

今日在城中酒楼上的这顿宴席,就是眼下城中融洽局面的生动体现。

白云边本来就不是什么沉稳缜密的人,在众人的吹捧中颇有几分飘飘然,来者不拒,喝得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他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站起,伸手一按,闭目歪头,缓缓吟道:

“三川贼称侠,四海民破家。但有白云在,谈笑净天涯!”

“好!”

“好气魄!”

“好文采!”

齐齐的鼓掌叫好,撑起了白云边的腰杆,臌胀了他的胸膛,他志得意满,举杯相邀,“群贤毕至,诸君共饮!”

“共饮!”

砰!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一袭红衣和秋风一起,吹入了这间房中。

“诸位,抱歉打扰。”

叶红鸾先是朝着众人一板一眼地行了一礼,然后看着白云边,平静道:“回去了。”

白云边酒意上头,“回,什么回,我这儿正喝得开心呢!”

叶红鸾一听这话就知道白云边是真醉了,平日里借他十个胆儿也不敢跟她这么说话,便也缓和语气,“赵老先生找你有事,府中也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差不多就行了。”

白云边手一挥,“急什么急!我立了这么大功,累了这么久,还不能享受享......”

话说到一半,一记手刀精准劈在他的脖子上,叶红鸾直接将白云边拎起,“诸位见笑了。”

而后,利落地转身出去,两个随行护卫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众人站在窗边,看着叶红鸾将白云边横架在马上,催马离开,啧啧感慨,“不愧是胭脂虎啊!往日只见胭脂,今日始见虎威。”

哒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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