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虽非常时期,一切从简,但仍旧废朝三日,为先帝哀悼,中京城上下亦循旧例为先帝哀悼三日,禁丝竹娱乐之事。同时京师戒严三日,限期三日之内,捉拿弑君乱贼余党,以慰先帝之灵。

文武百官无一人出声质疑,太子有大义名分在内,英国公三万大军在外,挣扎只是徒劳。

而等到散朝之后,三封加封的圣旨,则率先引动了群臣的心。

英国公吕如松按照先前的传言,加特进荣禄大夫、左柱国、太傅。

龙首州州牧萧凤山,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右仆射兼兵部尚书,一步登天,实权极重。

朝中副相万文弼,则如愿升任尚书左仆射,也就是丞相,作为他在昨夜“知情识趣”的嘉奖。

一时间,朝中众人都嗅到了朝堂大洗牌的风声。

甚至不少人已经开始四下活络,而其中着眼最多,讨论最多的位置便是礼部和户部的两个尚书之位。

散朝之后的傍晚,卫远志在府中,接待了来访的王若水。

看着王若水坐下就想开口的样子,卫远志伸手按了按,而后开始优哉游哉地泡着茶,“清远,莫急,你我之间,或许这就是最后一聚了,先喝杯茶。”

山泉水在炉子上滚沸,卫远志泡好一壶茶,给王若水分了一杯,然后才端着杯子笑着道:“说吧,何事?”

王若水看了一眼清亮的茶汤,又看着眼前的老人,缓缓道:“今日散朝之后,陛下召见了我。”

卫远志神色微微一怔,眼神悄然锐利了几分。

“哦?咱们这位新陛下怎么说?”

王若水忽然觉得自己早已打好了腹稿的话,竟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道:“陛下说了,你我在任上并无错漏,当初的朝堂风气如此,各为其主,也非我们的过失。只要卫老能告知苏元尚他们去了何处,同时向陛下投效,他便既往不咎,依旧重用我二人。”

卫远志默默喝了一口茶,“老夫是娘娘麾下的头面人物,如果老夫投效新君,那自然可为表率,即使未来娘娘和胶东郡王殿下真的能再掀起什么风浪,人心也都散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王若水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所以陛下说了,您只要这么做了,您就可以进中枢,而我也可以将这个代理二字去掉,成为真正的礼部尚书。”

“老夫这般行事,倒没太多负担。”卫远志淡淡一笑,神色陡然一变,看着王若水沉声呵道:“但是你王清远,你哪儿来的脸啊!”

“老夫在投入娘娘麾下之前,就是一州州牧封疆大吏,娘娘和侯府对我的帮助并不算多,但你呢!”

“你当初是个连命都快保不住的礼部小小郎中,是夏公子和娘娘出力,保了你的性命,更是让你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从一个不起眼的郎中成为了礼部尚书,走过了多少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你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背弃他们!用他们的安危去当你官位的垫脚石!”

卫远志的怒斥让王若水有些羞愧,忍不住端起茶想抿一口,却被卫远志直接伸手打掉,“你不配喝老夫的茶!”

茶盏落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声音,也像是摔碎了王若水感情的枷锁,他当即面露愠怒,“我身为大夏臣子,效忠陛下难道还有错?倒是你,只想着结党营私,连臣子的本分都弄不明白,还在这儿强词夺理!”

“陛下?”卫远志冷笑一声,“你也是一部尚书,难道看不明白这当中的问题?先帝身体康健,为人更是深谋远虑,他离宫离京,去往军营,能没有防备?秦思朝和那个老人,就算是有万夫不当之勇,英国公那儿可是有三万大军,还有黑冰台最精锐的黑骑!这两人怎么可能得手?陛下一死,太子便迫不及待地灵前继位,而素来与太子不睦的英国公居然是太子上位的最大帮手,这还不能说明问题?这些消息,你一个礼部尚书能不知道?”

他鄙夷地看着王若水,“不要在老夫面前说你那些冠冕堂皇的屁话,你醉心功名,要做小人便自去做,自欺欺人也好,良心泯灭也罢,那都是你的选择,不要在这儿污了老夫的耳朵!”

王若水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撑道:“卫大人,莫要冥顽不灵,不论事实如何,陛下登基大局已定!大义在手,军权在手,不可能还有变故!德妃已经没了!他夏景昀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家人考虑!”

面对曾经“战友”的利诱和威逼,卫远志冷哼一声,“公道自在人心,老夫一生行事,或有钻营,或有交易,但从来无愧良心,快滚吧!多看你一眼,老夫都觉得恶心!”

王若水恨恨地一甩袖子,“卫远志,你会后悔的!”

傍晚,卫远志坐在饭厅之中,和老妻儿子一道,吃着晚饭。

身为执掌天下钱粮赋税的户部尚书,饭桌上竟只摆着简朴的四菜一汤。

正吃着,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闹,一队黑冰台的灰衣老鼠冲了进来,为首的黑衣人开口道:“卫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卫远志扭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等我把这碗饭吃完。”

许是这等淡然的态度震慑住了黑衣人,对方竟也没有阻拦,就这么默默站在门外,看着卫远志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他放下碗,朝着老妻和儿子笑了笑,“今日胃口不错,本来想再添一碗饭的,想想还是算了。记住我刚交待你们的话,不要试图救我,没用的。”

说完,他便起身,看着黑衣人,“走吧。”

黑冰台的探子们,竟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路。

新君登基第一日,昔日德妃麾下地位最高的重臣,户部尚书卫远志,因礼部尚书王若水的举报,下狱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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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盆凉水当头泼下,遍体鳞伤,须发花白的老人虚弱地睁开眼睛。

“义父,怎么样?想好了吗?”

宫中的刑狱中,一个年轻太监看着高益,冷冷道。

高益沙哑道:“我真的不知道靳忠和娘娘去了哪儿。”

“甘霖凉!还真他娘的是个硬骨头!”

年轻太监骂了一句,这是自己投靠董公公的第一个考验,若是不能拿出令董公公满意的表现,自己的荣华富贵岂不是泡汤了!

他面露阴狠,上前道:“义父啊,我知道你这辈子一直就后悔自己进了宫,也一直希望有人能把你当个爷们看,你也常常教导我们,身子不是爷们了,但心得是爷们。我再给你一个时辰考虑,一个时辰之后,你若还是不说,我就跟董公公请示,把你扒光了绑在木架子上,让城里的人都看看,以前不可一世,连亲王郡王都要给面子的堂堂大内总管,袍子下面,是那副德行!你也会成为几百年来,第一个赤身游街的太监,你不是想名留青史嘛,这绝对的名留青史啊!”

高益猛地抬起头,眼神之中,有着难以遏制的愤怒,又带着彻骨的悲伤。

“不过,只要你老实招了,这事儿就办不了,孩儿还会给董公公请示一番,让你好好出宫养老,收几个真正带把的义子,给你传下高家香火,安度晚年。你好好想想,要怎么选啊!”

高益沉默了片刻,沙哑地开口道:“我说了,我不知道。”

“老东西!你真是找死!”

年轻太监怒骂一句,顺手抓起一旁炭盆里的三角烙铁,按在了高益的身上。

一声凄厉的惨嚎,登时响彻在这个不大的刑讯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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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中京城一百多里之外的莲城郡外,一艘在水上漂泊了多日的船终于缓缓靠在码头。

两个男子从船上下来,接着便消失在傍晚的暮色中。

不多时,便租了两辆马车飞驰而来。

稍作乔装的夏景昀混在队伍中,跟在秦璃和苏炎炎身后,一行人仿佛是两个富家千金结伴出游一般下了船,直接进了马车。

而后马车驶入城中,一行人来到一处客栈中化名安顿下来。

稍稍休息片刻,苏炎炎和秦璃走入夏景昀的房中,看着摊开笔墨在纸上胡乱勾画着,眉头紧锁的夏景昀,苏炎炎柔声开口道:“你还是在担心京城?”

夏景昀嗯了一声,“这几日在船上稍得了些空闲,我将龙首州的情况复盘了一遍,越想越不对劲。萧凤山封锁派兵将我困住,看似名正言顺,同时也有点神来之笔的意思,但却是一手完全多余的招数,他不在龙首州,我也拿他没办法,他只要握住军权,我也始终迈不过难关。我觉得他肯定是有什么别的用意我没想到。”

秦璃道:“有没有可能,他单纯就是怕你添乱?”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能添什么乱?”

夏景昀看着他们,“英国公带着朝廷三万大军过来,萧凤山能怎么应对?按照我们沿途收到的情报来看,萧凤山被英国公略施小计便给抓了,你觉得这正常吗?这是一个能够让陛下头疼了好几年的人,一个誉满天下的枭雄人物该有的表现吗?”

秦璃摇头道:“但是英国公支持临江郡王,萧凤山支持太子,这两个水火不容,他们还能勾结到一起吗?”

夏景昀点了点头,“起初我也这么觉得,但这几天仔细想了想,还真的有可能!”

他看着惊讶的二女,“比如说,如果眼下我们确定陛下真的已经完全准备将太子之位给临江郡王,只要这事儿成了我们和太子都是必死,抛开道德,难道我们和太子之间没有合作的基础吗?恰恰相反,我们几乎必然会合作,因为联手先把临江郡王扳倒成了我们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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