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晚静静地跟在薛砚的后头，不知是不是有点惧怕自己这个兄长的原因，二人离得并不算很近。
她自是继承了薛家的好相貌，一身白衫青裙，如云的秀发堆叠成一个如意髻，发间只松松插了一根檀木簪，既独特又不失清雅。
春日的暖色在她的脸上徐徐铺展开，众人便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水眸如秋水盈盈，脸颊沁出淡淡的樱粉，就这么身姿袅袅地走来，周身萦绕的是同薛砚一般的书卷气。
虽然是庶女，难得的是薛家那一辈仅她一个女子，平日的吃穿用度同嫡女也没什么差别了，府中的下人们都是捧着她的。
听闻她自小的学问都是跟在薛砚后头学的，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
论起才情曾与沈淮秀不相上下，二人在国子监时还被称为女学那边的双姝，甚至有男子攀上女学的墙头，只为一睹其风采。
美人如花隔云端，美则美矣，却难免有几分刻意了。
宁云蓁托着下巴瞧着，微微勾了勾唇。
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私语声：“你看，那就是被韦家退了亲的薛凝晚，听说刚定亲韦家那公子就让自己府里一个通房有身孕了呢，这也太羞辱了，不过如今人都没了，这要是当时嫁过去还不得守了活寡，啧啧...”
“是啊是啊，也有传言说是薛家气不过对韦家动的手，听说她现在议亲都不好议了，是个庶女眼光还那么高！”
“说不定她前头那个未婚夫就是被她给克死的！”
这话有越说越难听的意思，沈淮秀先坐不住了，看了她们一眼，眼中掠过惊讶道：“分明是薛家先退的亲，怎么就变成薛姑娘是被退亲的了？你们听谣言一直都是自己如此随意编排的吗？”
尽管她和薛凝晚不算相熟，却到底有过同窗之谊，实在看不过这些人如此颠倒黑白。
世道对女子本就艰难，一张口便可毁坏一个女子苦心经营重若珍宝的名誉，需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就是这么来的。
那几人悻悻看她一眼，其中一个还稍微懂些礼数的忐忑着直起身盈盈一拜：“太子妃教训的是，我等不敢妄议了。”
其他人只低了低头，别过眼去不再看她。
沈淮秀扭过头，宁云蓁拍了拍她的手，将一个自己方才剥了丝络的蜜桔放在她手里，轻声道：“京中的世家贵女一向抱团，你无需对她们动怒。”
她能够理解沈淮秀的心情，若是换个人她也会如此生气，可偏偏她知道薛凝晚是怎样一个人，就生不出同情的心思来了。
那头的薛凝晚也看到了这边的女眷席，却忐忑地不敢上前。
薛砚回身看着她，神色既不热络也不疏离，淡淡道：“父亲在那头等待圣驾，我便也先过去了，你去那边的女眷席间坐坐吧。”
“不！兄长，我跟你一块去吧。”薛凝晚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袖摇着头道，目中露出乞求的神色。
薛砚薄唇微抿，有些不悦地看着她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
薛凝晚连忙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口中却坚持道：“兄长，我不能去那边...”
“凝晚，那件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薛家的错，你总不能逃避一辈子！”薛砚眉头皱了皱，声音几乎是有些训斥了。
他向着棚下扫视了一圈，不期然看到宁云蓁同身边的女子有说有笑，脸颊灿若朝霞。
他神情顿了顿，转头若无其事道：“太子妃也在那里，你不用害怕什么，如果有什么事再唤你的丫鬟来找我。”
说完不等薛凝晚反应，对着她身边的丫鬟道了一句好好照顾小姐后就离开了场地。
薛凝晚的小脸青白交错，今日阳光和煦草木清新，却只有她一个女子干巴巴的站在这里实在是很奇怪的画面，咬了咬牙还是朝着棚下走去。
她一路低着头，也没有瞧任何人，只走到一个边缘些的位置安静坐了下来。
意料之外的，今天居然没有听到那些世家女小声议论她的声音。
又是一阵更大的骚动，帝后銮驾出现在远处，几个皇子和朝中重臣都在那头相迎着，一群人有说有笑的朝着这头走过来。
一众女眷起身，待他们到近前的时候以沈淮秀和宁云蓁为首，缓缓屈膝行礼。
宁渊抚掌笑了笑，道：“都平身吧，今日不重那些个礼数！若是谁能拔得今日春猎的头筹，朕重重有赏！”
气氛一下活络起来，宁云蓁借着这阵热闹去看宁渊身边的李眉，见她脸色红润气色不错的样子，冲着她眨了眨眼。
李眉自然也瞧见她了，露出一个宠溺的笑来。
圣上与几位皇子站在一处，这画面委实有不少冲击力，众女眷借着这样的日子难得明目张胆打量起来，而坐在一边的薛凝晚一眼就看到了位于宁渊左侧的宁玠。
那样的容貌气度，储君风华，几乎让她这一颗心一下就被绊了起来。
自和韦家的退亲风波后，她一直鲜少出门，祖父也一直在托媒婆替她找寻合适的夫家，可那些个男子要么就是出身不够高，要么就是相貌气度算不得出众，她堂堂宰辅的孙女，怎么能如此屈就低嫁？
她目光一转，又看到了前头的沈淮秀。
她身边跟着数个丫鬟仆从，即便打扮的刻意低调，可那凤尾簪上的南海珠子瞧着便知十分华贵，衣衫的斓边也是描金的。
薛凝晚便想到，她从前在书院里不过是与自己齐名的人，凭什么就有那么好的福气，做了正妃？
她荣光满面了，自己如今却被人指指点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再看宁玠的时候，他俊朗如清风明月的模样让她的脸也跟着微红起来，想到他侧妃的位置还空着，心头就是一跳。
倘若她能够嫁进东宫，即便只是个侧妃，如果有朝一日宁玠登基了，她当不上皇后兴许还能做了贵妃！
如果她再比沈淮秀得宠...
这种隐秘的心思一旦滋生便开始蔓延出无边无际的藤曼，薛凝晚越想，眼中渐渐迸发了亮光。
而今日的春猎，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